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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潜伏》小说简介
余则成是个老实的知识青年。日本人被打败了，他跟随上司来到天津建立军统局天津站，上司任少将站长，他是少校副官兼机要室主任。上司将他当作子侄一般看待，命令他回乡把太太接过来团圆。特勤队的队长老马自告奋勇陪余则成一同上路，去接那个原本并不存在的女人。
翠平身上有一股火烧火燎的焦臭，汽车开出去二十里之后，余则成才弄明白，这是烟袋油子的味道。余则成的嗜好只有一样，便是收藏文房四宝，而他最厌恶的也只 有一样，就是吸烟的味道。凌晨醒来时，他发现翠平蹲在二楼的阳台上，嘴里咬着一杆短烟袋，喷出来的浓烟好似火车头，脚边被用来当烟缸使的是他刚买回来的一 方端砚，据说是文徵明的遗物。
1948年东北战局最为紧张的时刻，余则成受命空降长春，把蒋介石手令递交长春的守将郑洞国。余则成回家将手令的内容写在一张字条上交给翠平，说你明天一早把它送到联络点。
临走时，翠平突然说：跟你在一起住了两年，我已经没法再回去嫁人了，你一定要回来!
三十多年之后，余则成为了庆祝自己终于被摘掉军统特务的帽子，炖了一锅牛肉，请一个名叫龙一的忘年之交一起吃饭，并给他讲述了这段往事。龙一问翠平后来怎 么样了。余则成摇摇头说，翠平当天便失踪了，一起失踪的还有老马，一定是她送完情报后被老马追踪了，抓捕时她拉响了手雷龙一在自己的博客中专门刊登了题为关于小说《潜伏》的公告——
“因世事难料，恐仁人君子因真相不明为多欲擅诱之士所乘，特此周知:短篇小说《潜伏》的电视剧改编权于2006年11月转让给东阳青雨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张静女士，张静女士为电视剧改编权惟一拥有人。”
小说化身剧本
张静说，我是软磨硬泡才说服姜伟接下这活儿的。这活儿指的是将小说《潜伏》改编成电视剧。张静意图把《潜伏》塞给姜伟，但是当初把《潜伏》捅给张静的也是姜伟。
2006年初，姜伟在一家影视公司的推介之下看到了天津作家龙一的小说《潜伏》，这家公司告诉姜伟，他们已经把小说的版权买下。时隔不久，姜伟跟多年的合作伙伴、东阳青雨影视公司的制片人张静聊天，无意中提到了《潜伏》：你看看，这个小说很有特点，很会抓题材。
说者无意，听者有心，张静看过小说，就悄悄赴天津，找龙一谈了两个小时，买到了并未卖出的改编权。这个动作把姜伟弄得很被动。就在这时，又有一家影 视公司拿一篇谍战小说来找姜伟，问他能不能操刀改成剧本，姜伟一看就懵了：这篇小说的内容跟《潜伏》极其相似。姜伟怕两家公司题材撞车，就把两个剧本交换 发给两方。随即，两家影视公司和两位作家，陷入了旷日持久的版权纠纷。
因为小说《潜伏》的发表时间比另一篇小说早，东阳青雨公司认为，不管官司结果如何，自己肯定没什么问题，为了抢占市场先机，就暗地张罗，请了四位编剧，齐头并进，把《潜伏》改编成剧本。齐头并进的效果并不理想，改编的活最后还是落到姜伟手上。
10年前的《不要跟陌生人说话》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形。“那时我找了一个导演，半年多，他没有办法交稿，一个字也没有写。我找到姜伟，他刚拍完《浮华 背后》。”张静说，“两天后他回答说可以做。我就与他签定了合同。他写了7个月写好了，由张建栋来拍。没有想到反响那么大。武汉电视台办了反家庭暴力求助 热线，银川还成立了反家庭暴力中心。那是2000年拍的。”
姜伟也不忍心《潜伏》这个项目砸在张静手里。
姜伟接下这枚烫手山芋，并不是因为对谍战片有多大的好奇。他觉得《潜伏》首先是一个“年代戏”。所谓年代，指1920年代到1940年代国民党统治 时期。因为政治格局复杂，表现此一时期的电视剧在圈内一般被笼统称为“年代戏”。“年代戏”之下再分谍战戏、言情戏……“年代戏”是姜伟入行多年没碰过的 题材。“这个小说只有一点好。这一点好的就是假夫妻关系。因为我们过去看到那些地下斗争影视作品的假夫妻都是革命同志，都是互相配合。这部小说是反其道而 行，就这一点上，极具原创性。”他一眼看出了改编《潜伏》在技术上的可能性：龙一的小说简洁、凝练，更像一个故事大纲，只要抓住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，其他 内容就可以天马行空，自由发挥。不像长篇小说，虽然字数多，但很多内容用不上，又左右改编者的判断。
2007年2月，姜伟写出了三页纸的策划书，其中写到《潜伏》的主旨，说是“还原中国革命中固有的生活化史实，使今天的观众认识到，以往的英雄不单单具有伟大的理想，他们还是克服了平凡与琐碎之后，才真正达到了真正的不平凡”。
策划书里的故事去小说还不远。老马被一分为二，特勤队队长老马和办公室主任老杨。老杨表面上是余则成的对手实际是他的战友。最后为了清除叛徒暴露了自己，并且要求余则成主动告发，于是牺牲了。翠平最后送出情报后被老马抓捕，拉响手雷与其同归于尽。
写了策划书之后，姜伟的心思不在《潜伏》上了。“三四月份的时候，我就没心思，我太太五月生孩子。”
太太坐月子的时候，姜伟写出了二三十页的大纲。
这时候的故事比较接近电视版的内容了。老马被一分为三，行动队队长马奎、情报处处长陆桥山、后任行动队队长李涯。翠平被一分为三，晚秋、翠平、左蓝。
“这三个女人在我头脑中比那三个男人还要清晰。就是一个娇小姐，一个乡下女人，一个是我们印象中标准的革命者形象，就是一个引路人吧。她们三个形象 有互补性，这三个人合在一起其实就是当时理想的革命者形象，吃苦耐劳、很有文化、革命觉悟也很高。“很多伟大的革命家，他们后来老婆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。 但对他们来讲，这些人还不够朴实，不够吃苦耐劳；娶了城市女人之后，娶了知识分子、青年进步学生，她们可能具备了晚秋、左蓝的一点东西，但她们没有翠平的 朴实和吃苦耐劳。可是他们原先的妻子、家乡的老婆就太翠平了。”
在这些各有脸谱、各有影射的角色之外，姜伟又增加了一个搅局的情报贩子谢若林。他不信三民主义，不信共产主义，以利己为人生的最高哲学。事实上，谢 若林是姜伟作品里一贯的角色，就像不同的意大利喜剧里那些有固定名字的小丑。他不在是非的极端上，而是灰色的中间人物。“戏里人物往往是两端的，主人公以 及主人公的对手，他们中间需要一个游走人物。其实这种人的心态是最接近常人的。”姜伟说。
剧本写完，一共330页，20集。每集都有一个大悬念，为了培养观众连续观赏的忠诚度，姜伟要求自己把悬念设置在每集剧本还差一页纸就要结束的地方。
2008年3月28 姚晨在自己的博客上发布标题通告：最近“潜伏”在横店……
剧本化身碟片
姜伟3月15日赶到横店，18日早上在横店大智禅寺大雄宝殿举行了开机仪式。
22日孙红雷进剧组。5月20日，姜伟回到北京。从开机到关机，满打满算，63天。张静与孙红雷签的约是50天。
“是50天，不是50个工作日，中间他还有别的事呢。”姜伟说，最初就没想孙红雷，“说句不好听的话，没敢想：我之前拍张静的戏请的最贵的演员是两万五（一集）。”
原订的辛柏青朱媛媛两口子要生孩子。男女主角一下子没了着落，姜伟的春节都过得很郁闷。春节后，张静说孙红雷有兴趣，想跟导演单独聊一聊。张静不能在场，孙的经纪人也不能在场。孙红雷问导演喜欢吃什么。海鲜。那就海鲜馆。
姜伟与孙红雷见面半个小时事情就定下来了，但是饭吃得特别长。急脾气的张静等得着急。孙红雷一上来就表态，他特别喜欢这部戏，他能演好。“这个人太 可演了，老姜你剧本留给演员的表演空间特别大，我知道你台词什么意思了，我怎么演都成，我怎么演都是我。”姜伟说其实那时剧本只完成了十八集，还有两集在 手上按着呢。孙红雷当时只看了六集或是四集。
定姚晨还在孙红雷确定之前。
姜伟在家跟媳妇聊天，她看过剧本。姜伟说你写三个人，她写了三个名字，其中一个是姚晨。“我觉得特逗，怎么会是姚晨呢，这事一说就过去了。后来我让 副导演再说三个人，大胆地说。她说的三个人中也有姚晨。姚晨我就看过她的《武林外传》。至少翠平的‘二’劲，跟郭芙蓉是通的。后来见了，姚晨坐在那儿，话 很少，特淑女，问一句说一句。”姜伟想这瞎了。
这次见面给姚晨的感觉极其不好，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干坐了半天，然后就拜拜了。她断定自己没戏，于是接了一部电影。可就在《潜伏》开机前不久，姚晨突然接到剧组电话。
“但她给我留的印象特别好，怎么好我也说不出来。我感觉这个人稍微一扮上的话，她会挺粗的，有点野劲也有可能。她戏好不好我不了解，我就是对姚晨这个人有感觉。后来定了孙红雷，一想孙红雷和姚晨这个搭档，还成。”
孙红雷和姚晨在现场拍的时候才是一出戏，彼此折磨。“我也折磨她，也被她折磨，她太坚强了。”姜伟说。
为了眼镜，姜伟和孙红雷差点打起来。“我不让戴，他要戴。因为那个年代只有圆眼镜，没有其他眼镜。他自己的眼镜很哈韩的，就是那种方框的。最后他非 要戴，那种大圆眼镜又没法看。后来中和了一下，比现在的方框眼镜稍微椭圆一点。有很多戏他是不戴眼镜的，那都是前面拍的。他说我想照着你的感觉走，他说我 不戴，不舒服。反正那眼镜他是用奋斗换来的，我也妥协了。”
姜伟觉得姚晨是太努力了，要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就好了。
“我跟她讲不要老想你是一个游击队长，你就是一个农村姑娘，再想她是一个游击队长，那你的思想负担就非常重，不知道该怎么演。不要想，游击队长的戏自然而然就出来了。但是这个她一直没有放开。”
20集的剧本拍出来剪出来，虽然删减了一些，仍然是结结实实的30集。原订是8月成片，姜伟一直延宕至10月中旬。
姚晨在11月27日的博客中宣布自己买到了正版的《潜伏》DVD。
“楼下的碟店真挺牛，制片人都还没来得及把《潜伏》的碟给我递到，我已经在他们家买到了正版，有点贵。不过，据卖碟的帅锅说，昨天刚上货，卖得贼火。
“忐忑不安，终于等到自己出场，心理崩溃。我不敢看，真的不敢看，焦躁不安，站起来在屋里乱走，老凌（姚的丈夫）骂我没出息，强迫我坐回沙发继续观看。看着，想哭又想笑，《潜伏》带我回到了5月的横店……哦，阳光明媚的横店……阴霾的5月……”
《潜伏》电影版权的制片人张谦此前制作过《士兵突击》，12月12日他在博客中发布他的观后感：这部剧肯定能火起来。同时，我也要好好掂量我要做的电影版的思路和方式了。
碟片化身图书
《潜伏》在南方电视台首播的同时，煌煌50万字的《〈潜伏〉创事纪》就赫然上市了。“创事纪”主文是根据姜伟20集脚本与30集电视剧集的对校本。
《潜伏》的后期制作基本完成时，华明找姜伟做了一个长篇访谈，从题材风格、人物设置、结构处理、情节构思、建立个性、表演述评，到综合运用、进入拍摄、后期剪接、导演功课，琐琐碎碎谈了个不亦乐乎。而后这篇命名为《风格是一种方法》的访谈被收入《〈潜伏〉创事纪》。
南方电视台的总编室副主任华明是《潜伏》的监制之一。
华明在2007年2月拿到了姜伟的策划书。他觉得有意思。“别的谍战剧该有的它都有，诸如悬念丛生跌宕起伏之类的，包括枪战绑架杀叛徒救同志等等，别的谍战剧没有的它也有，而且做得很到位。更重要的是，《潜伏》把我党塑造得大智大勇，却没有任何说教感。”
东阳青雨找南方台合作也有其原因。首先双方关系一直不错，南方台是行业中为数不多的不拖欠节目款项的合作方之一。关于购片，行业通常做法是电视台在 预购时先支付订金，电视剧播完后再付余款。但很多电视台播完后借口收视率不高要求减价，缺乏契约精神。南方台通常是签约即支付订金，带子来了就支付尾款， 协定按播出点数支付尾款的除外。
南方台与张静合作的第一个剧目恰恰就是姜伟独立执导的电视剧《沉默的证人》（原名《死亡日记》），凭借该剧姜伟获得南方电视台2005年度南方盛典 的“新锐导演奖”。当年出席盛典并赢得最具魅力男演员之一的就是孙红雷。他主演的《我非英雄》亦获得年度电视剧奖。盛典期间姜孙两位互相寒暄以后合作。孙 红雷全然不知道此前他们业已合作过《浮华背后》，孙红雷是这出有远华案背景的电视剧的男二号，姜伟则是该剧的编剧。该剧是根据广东小说家张欣的同名小说改 编。
2008年2月，南方台与张静的公司签下了合拍《潜伏》的合同。
南方电视台与东阳青雨的上一部合作剧集是《柳叶刀》。该剧的导演是导过《刑警本色》、《不要和陌生人说话》等剧的张健栋。
去年11月24日，《潜伏》在天津电视台影视频道的“晚八点剧场”全国首播，南方台在12月20日播出。在南方台，从《潜伏》开播之始到《潜伏》结局，把那个时段的收视率拉升了一倍。
其后的3个多月中，除西藏台湾之外，《潜伏》在所有省区的电视地面台都纷纷播出，并且在众多省区夺得收视率冠军。
当《潜伏》签订演员合同之后，北京卫视曾经希望以每集40万的价格独家买断《潜伏》的播放权，但制作方认为北京重要但上海也重要，重庆和黑龙江购片意愿也非常强烈，所以最后是四家卫视同时在4月1日播放。
通常，电视剧都把抢滩CCTV一套黄金强档看成保证影响和收视率的最佳途径。各省的宣传部和广电局也鼓励这种做法，只要一部电视剧在CCTV一套或CCTV八套播出，就给这部电视剧的制作公司颁发奖金。《潜伏》另辟蹊径，先在地面台播一轮，之后再拿到卫星频道。
“千军万马挤中央电视台这个播出口独木桥的格局，被《潜伏》打破了。”广东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吴佳联处长说。
去年广东连出两个影视精品：《喜羊羊和灰太狼》和《潜伏》。吴佳联认为这个现象是基于前些年积累的基础，“也是一种潜伏”。
4月11日，由中国电视艺术家委员会主办的《潜伏》专家研讨会在北京举行，国家广电总局新闻发言人、办公厅主任朱虹高度肯定《潜伏》是“广电总局的 骄傲”，也转达了一点领导同志的意见：“有的领导同志看完以后说，这个戏这样写是可以的，但是写家庭当中的矛盾跟敌特之间的矛盾相比太大了，应该小一点。 对于信仰的建立和信仰的转折的过程中是有波折的，应该更深刻地体现。”
学者丁亚平认为《潜伏》的贡献，是“对现代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经验创造性的总结和运用”，“同时又构成了对于传统主流话语的一种颠覆，实现了主旋律作品类型化的重大拓展”。
《潜伏》播完了，意犹未尽的观众还在网络上追问：后来呢？余则成和晚秋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？1950年台湾“大清洗”，余则成是危是安？他和翠平团聚了没有？余则成有“原型”吗？他的原型是不是1950年在台湾就义的吴石……
正版、盗版碟热卖的同时，《〈潜伏〉创事纪》也成了影视公司和高等院校的教案。原中国广联副主席、中国传媒大学教授仲呈祥认为这本书“为高等艺术教育、电视剧作法的教育提供了一个范本，具有示范意义”。
2009年1月9日，龙一在博客上刊发小说集《潜伏》的后记：先说几句人之常情。感谢姜伟，感谢剧中的每一位演职人员，不论是孙红雷、姚晨，还是那些收入微薄、工作辛苦的场工们，感谢出品人张宏震、张静夫妇，也正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努力，才会有这部小说集的出版。
（实习生陈晨、朱晓佳亦有贡献）
南方周末新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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